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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我和阿黄流浪的故事

已有 1332 次阅读2012-2-12 00:41 | 特别, 眼睛, 舌头舔, 伙食费, 小伙子

一、邂逅就是别离

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个下午,那是高三的时候。我放假回家,却见他蔫头呆脑的样子,不禁问我妈,“他是怎么了?”

“急性肠炎,已经输过液了。但是好不起来了,总是拉血。”

当时我便呆住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他这个年纪,在狗的世界里,正值壮年,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我摸摸他的头,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还是那么温湿,粗糙的掠过我的手心。我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却莫名的读懂了一种悲伤。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小院,我在凳子上被一道空间几何题烦恼着,人这一生总是和这样那样的问题纠缠不清,但是却又无能为力。而他走到了我旁边,没有了往日的嬉闹,他就默默地趴下了。然后,他抬头看向我,然后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睛里汨汨流出。当时的我就感觉很诧异,小伙子你哭什么啊?又没有到最后关头,要挺住啊。我端着他的两腮,把脸贴近他,然后对他说,“你小子要好好的。”

然后在我回校的第三天,他走了,虽然还没有死,被我爸卖掉了。因为他已经不行了,瘦的特别厉害。大人做的事情,我终归不能横加指责。因为卖掉他的那些钱,或许是我学费的一部分,或许是我伙食费的一部分。然后那夜我失眠了。听说那晚上我妈哭的特别厉害。我妈虽然持有反对意见,但是她从来不敢对我爸说什么。

就这样,我的第一个狗朋友与我两世相隔。

记得我用一个编织袋把他从他母亲那里悄悄带走时,他还是那么懵懂。他很慌乱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晚上的时候,他穿着我妈为他做的睡衣,躺在我怀里安眠。午夜的时候经常会用爪子挠醒我,然后去尿尿。

每当我上厕所,他都会跟进去看着我方便。然后我就用卫生纸赶他。结果,他和卫生纸成了冤家。每当打开脖套给他撒欢的时候,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厕所里的卫生纸全部咬烂。很可笑吧,厕所成了我想起他的地方。

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可是一件大事,当我漫山遍野的找他、叫他、喊他的时候,我估计他也在漫山遍野的找我、叫我、喊我。最后我想要走到一个土坡上,没成想这小子居然在坡顶露出了头。然后他看见了我,很是无辜的冲我喊了两声就跑了下来,中间还摔了一跤。然后我抱着他回了家。然后他在家只消停了两天又开始了往日的喧嚣。

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他在野外一直逛,一直逛到夕阳低垂。然后我坐在半截树桩子上,他就趴在我腿上,我们一起看夕阳。然后,然后这小子居然就睡着了,口水还滴到了我的裤子上。

最可气的就是他总是叼着我的一只鞋子乱逛,让我单腿蹦着追他。我的脚那么臭,为啥还只叼我的鞋?他奶奶的真是欠揍。喂,你,赶紧回来把我的鞋子给我叼回来。不要装不知道,你总是藏在木箱子后面那个柜子底下。臭小子,究竟要打你几次才知道这鞋子很臭啊?

他就这么混蛋,还会咬人。每次都是轻轻的咬你的手指头,咬着咬着还故意使劲儿咬一下,也不会破,就是吓吓人。跟谁不知道他这点儿小伎俩一样。他就是一只大尾巴(yiba)狼。

然后我看着我的第二个狗朋友,阿黄,怀念着他的前辈。

藩篱终究会有让人厌恶的一天,在某天的一个上午,我最后一次扫视了这个充满怀念的地方,然后决绝的踏上了旅途,找寻未知的地方。当然,我不是很地道的带上了我第二个狗朋友。虽然很抱歉,但是小子你还是乖乖的离开温室和我一起去吃苦吧。

没想到半路却碰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孩子,依然一头黄发。这是一个打扮的稍微性*河*感*蟹*一点都会让我莫名生气的人。直到多年后我领着阿黄回到故土,却发现她已为人妻,而我还抱着阿黄,我唯一的朋友,一个人走在漫长的路上。无所谓伤心,也无所谓悲恺。世间总有这么一些人,一直活在心里却不得不告别在真实的生活中。

但是我还有阿黄,你说是不是,阿黄。不许咬我的裤脚,他娘的你还是欠揍。

 

 

 

 

 

 

 

 

 

 

 

 

 

 

 

 

 

 

 

 

 

 

 

 

 

 

 

 

 

 

 

二、诗与大葱

出了门才知道钱来的有多不容易。囊中羞涩的我看着陌生的人群纷纷扰扰,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领着一个无底洞漫无目的的转着,直到最后我和他的五脏府都敲起了鼓。他看看我然后很不合时宜的给我来了一句哀嚎。

说实话,这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离家出走。缘由现在自己想想都感觉可笑。那时候的我的价值观念实在有点不好,虽然现在也很差,或许这是穷人家孩子的通病吧。我打碎了一个价值五毛钱的东西,但是自己感觉这个要值五百块了。我滴天,这样我会被我爸打死的。然后我赶紧逃离了家。刚开始的时候我藏在了一个离家很近的小破屋里,但是很快被我姐姐找到了,她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家,要吃饭了。”于是转身就走了。然后我猜她肯定是去向爸妈报告了,这个地方不安全了,赶紧闪吧。于是我就开始往更远的地方走。

日落西山的时候,我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面。一个老太太看见了我,然后摸摸我的头,问我,“饿不饿?”我点点头。然后她进屋给我拿了一个小饼。但是我没吃,我居然会想到会不会有毒啊?五岁的我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宫廷剧搞得都知道这么多了。然后等那个老太太走了之后我随手就把饼子扔掉了,现在想想实在是太混蛋了。

至于后来嘛,结果就是我被一群人围着看,然后目标太明显了,就被我爸带回了家。爸本来要打我,手扬起来了,然后半天都没有落下。然后这辈子我就再也没有挨过打。这值得庆幸么?好像并非如此。这件事情导致的唯一结果就是我爸进化出一种力量,他的眼神可以刺得你千疮百孔,他的话语可以让你无地自容。所以,我还是很期待我爸什么时候揍我一顿的。所以,我也很后悔那次并不成功的出逃。总之,还是言归正传吧!

然后我感觉应该找个地方积攒一点点资金了。于是,我见到了我的第一个老板-----高先生。高先生是个饭庄的老板,他给我吃住,每月微薄的一点儿工资。于是我在这个占地确实不大的饭庄里当起了洗碗工。

高先生是个陕西人,所以这里主要经营的都是陕西面食。高先生虽然姓高,但是确是五短身材,有些文化但是不是很高。他喜欢把饭庄弄得有点儿诗情画意,桌椅中国古典的宋式木桌椅,但是餐厅里放的音乐经常是美国的R&B。也许现时正流行这种硌硬人的混搭,只是我实在有些不懂。

他经常看诗,也很喜欢吟咏诗句,但是懂不懂我就无从知道了。顾城、海子、普希金这些大家的诗,或许这些他都给饭庄里的小萝莉服务生读过吧!对某些人来说,陌生的东西总是美好的,所以小服务生总是很认真的听着。但是高先生用家乡话读出的诗句总是让我听出些大葱的味道。并不是歧视家乡话,只是他念诗的语调有些过度婉转,他甚至可以把很提兴致的诗作念出五年级小学生写的情诗的味道。其实早上他也经常读的,只是有的时候他一边诵读着致大海,一边掰开他偌大的鼻孔来剪鼻毛,这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有一次,晚饭时分,听着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那熟悉的旋律,突然插进来一嗓子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吓得我把饭喷了对面阿黄一脸。然后这小子使劲的甩了几下头,然后狠狠的看了我两眼,然后继续低头吸溜吸溜的吃东西。寄人篱下的日子果然不是很舒坦啊!

其实高先生这人也是很慷慨的。每当工商局的刘局长和公*河*安*蟹*局的宋局长来到时,他都会热情的款待他们。他们很喧闹的行着我不懂的酒令,然后红通通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雪亮。我看着他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体味着面具和人脸的关系。酒饱饭足之后,两位局长拎着小包,在高先生的恭送下离开了这里。然后晚上就会听到高先生在房间里偷偷的嘀咕,“这两个孙子”。然后阿黄就会冲我低声吼一下,呵呵,我懂,确实是三个孙子,阿黄你懂得太多了,要知道熊十力老先生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才会被红小鬼批斗的见了马克思的。因利益纠葛而产生的虚假的友谊是我不屑一顾的。幸亏阿黄这家伙要求不高。“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的适用范围很小,所以我们可以选择性的忽略。

当午夜慢慢坠落的时候,我就会带着阿黄,徜徉在无人的街道。依然有很多灯光闪烁在每个角落,只不过天凉人稀。慢慢地踱着步子来丈量每一条街道,然后仔细的审视每一个橱窗。有时候还会很无聊的吓唬半夜里还在外边找high的野孩子,冲他们很霸气的骂上两句。惊的这些青春期的孩子慌不择路的逃跑。然后我和阿黄还有月亮就会放肆的大笑。

白天的时候阿黄蹲在我旁边,看我用一池子黑水洗涮着盘具。上位者的命令我也不敢违背,反正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些出手阔绰的富人,多吃些洗洁精没准儿可以洗掉他们身上的铜臭。为了不被炒鱿鱼我只能这样用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来搪塞我的良心。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可笑,即使知道是非,去仍然用千百种理由来颠倒黑白。我也不能摆脱这种束缚。其实更确切的说,我还是不能摆脱人类的怪圈。

看着餐厅里就餐的各色人群,就像看一幅众生相。有的人独自一人在那里喝着闷酒,一杯又一杯,眼神很是迷离。喝着喝着或许就会哭起来,虽然只是小声的抽噎。或许在外面的某个僻静的角落他才敢把自己真正的悲苦展示给天地来看。有的年过半百的人也会携着青春的小三来这里吃着饭,一边吃还要一边观察外边过往的人群,估计是怕自己的结发老妻从天而降,眼神滴溜溜的转的就像车轮一般,让人生出一种可怜,活的可真累啊。老夫配少妻,这种心酸的活动,也许只有杨振宁老先生才乐此不疲吧!当然还有一些温馨的小画面:附近的大学城里经常有男女同学过来吃饭,有时是饭到中途的一只玫瑰,有时柔软蛋糕中一只硌牙的戒指。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画面总是让我感觉到很温馨。因为这样的爱情还没有被金钱玷污吧!或许这也是我憧憬的一种生活,但是我却不想体验。这种感情就像巴比伦的空中花园,需要用心呵护才能开花结果。但是总会有某一方因为种种原因,淡却这种坚持,来导致这段感情的终结。但是生活不是这样,因为有时候你的意志并不能强加于生活之上。

阿黄是个纯洁的孩子,可是跟我跟久了就学坏了。他居然学会了像我一样吓唬别人,叫声中还掺杂着一丝嘲弄,干的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那天晚上我们遛弯儿回来,刚到店面里,楼上便传来了高先生和小服务员低沉的喘息声,当然还有木床刺耳的噪音。然后我们的阿黄同志居然像狼一样朝天来了一声婉转的呼唤。然后他诡异的朝我咧咧嘴,让我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世界就重归了平静,就像月光下干净的湖面,泛着幽深的光泽。

然后第二天我才体会到阿黄那诡异的一笑里包含的鄙视还有歉意,因为我被高先生辞退了。原因就是阿黄扰乱了当地治安。高先生用他的家乡话宣判着阿黄和我的种种罪行,我低着头看着阿黄,然后阿黄这厮居然故意不瞅我。于是我利索的把工资问题解决之后,带着简单的行李,又一次踏上了旅途。

离开的时候,阿黄用一声狼嚎,对高先生告别。而我连头也没有回,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地方,肮脏的龌龊的种种已经宣判了这里属于喧嚣。夕阳将我和阿黄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岁月的火苗抖动着。走了没多久,阿黄这小子突然又来了一句狼嚎,然后扭头看看我。我当时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还是你懂我,谢谢你了阿黄,然后甩着行李,跟着阿黄朝着远方奔去。

 

 

 

 

 

 

 

三、夏河西

    夏河西这个地名有些诗意,但是我却无从查起。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种让自己脑子里缠绕着种种猜测的断句。离开了高先生所谓的饭庄,我和阿黄两个人沿着咧了嘴的公路走了很久才到了这么一个可以让我有些感念的地方。中国的公路就是这样,刚铺了没有两年就会出现二十年后的状况,这也算是中国特色的一种体现吧。

为了不再参与到诗与大葱的决斗中去,我拿着从上任老板挣得的微薄的一些钱来到了劳务市场,幸运的被一个姓文的局长领回了家当起了保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理由居然是男保姆可以撇清他生活作风上的嫌隙。工钱也是很少,但是他同意我带着阿黄,这就足够了。后来我才知道,文局长只是个副局,顶头上司是个姓阳的年轻干部。两个人是非常好的好朋友。

文局长今年二十有四,实在是年轻有为。他长的一副清癯的面孔,经常戴一副金丝眼镜,这是一种很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每当家务做的差不多时他都会和我拉拉家常。不得不说,和他谈话是让人愉快的一件事。他总是在小事情上表现出细致入微的洞察力,然后在语言中不着痕迹的表露出关切之意。我很欣赏他的谈吐。有时候一些同志回到家里来和他谈工作上的事情,文局长这时候就会显示出一种杀伐果断,很快就能办妥一件事。但是我也不太喜欢他的作风,有些太执着于位子,和同事之间搞得阶级十分明显。屁大一点儿的小镇,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办理,但是他总是能找些事情来填充自己的生活,甚至活动口号都会提前在家里喊个几遍,才会确定。

阳局长这个人情绪经常会大起大落,十分不符合上位者的做派。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样太容易让人抓住把柄。有的时候他会来文局长家里吃饭,两个人谈论着政*河*治*蟹*上的话题,气氛就显得有些庄严肃穆。两个人经常会由镇上的工作一直讨论到国务院的工作,就全国经济发展趋势来畅想未来。极少数情况下阳局长也会谈及自己的一些伤心事,这时候,他经常会很用力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然后长叹一口气,有时候还会失声恸哭,文局长则在一边劝慰。喝醉酒之后的阳局长丑态百出,但是文局长虽然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情,但仍然殷勤的给他买好解酒茶,开车把他送回家。

来家里吃饭的还有其他的干部,文局长经常和这些人讨论有关贫困补助金发放的问题。有时候他们还会谈到纪检委的一些人事变动。上菜的时候我经常会无意间听到这些。只是我不懂,这之中好像还牵扯到阳局长什么事情。最近的一次聚餐办的很是丰盛,文局长请了两个大厨,而我只是负责上菜。来的似乎都是些官面儿上的人物,唯独不见阳局长。大家很是激烈的讨论着什么,直到饭局快结束时,文局长才做了总结,“就这么做吧!还有就是每次投票选举的时候,这个票数情况都是我统计的,到时候一定会让各位满意的”。

然后过了几天,阳局长变成了老阳,文副局长变成了文局长,我才似乎懂了什么。不过老阳还是经常会到文局长家里来。来的话两个人讨论的总是单调的两个话题,一个依然是社会主义国家大事,当然,老阳提些建议,文局长则侧耳倾听;二来就是老阳痛骂那些背后捅刀子的败类,自己为贫苦人争些补助金居然会被人搞,局长被老文你拿下了,幸亏没有便宜其他人,呵呵(笑声中掺杂了些许苦涩)。文局长则总是拍拍老阳的肩膀,然后表现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知道真相的我怎么看怎么别扭,索性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只是菜好了才端上桌。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真实的局里人总是活的舒心畅意,局外的毫无关联的我知道了一切却浑身的不自在。每当和文局长拉家常时,我总会心不在焉,环顾左右而言他。每当见到老阳时我总是感觉嗓子里堵着什么,不吐不快却又紧闭口舌。傍晚遛弯儿的时候,看着阿黄趾高气扬的追着一只陌生的异性小狗我居然没事儿发起了脾气。或许是有些人玷污我自认为是干净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情绪失控吧。

这也许也算是一种偏执吧!每个人对事物的诠释都会有很多种。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人把友谊当做狗屎来践踏,有人把其他人的利益当做礼品来赠送以谋取更高的权利。在他们心目中,友谊就是被用来利用的。其实现实社会仿佛就是这样。平日里相忘于江湖,只有危机来临的时候才想起以前相濡以沫的经历,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甚至会让人头痛。我无力左右他人的看法,但是却依然要坚持自己的坚持。

然后我陷入了一个怪圈,我不想隐瞒真相,却也不想出卖文局长。到底谁是谁非?我想起老朱经常说的一句话,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我一个局外人,我只是通过只言片语编织了故事的全部,或许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我并没有发言权。即使我拥有发言权,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能做什么呢?心里揣着阳局长应该有的愤恨与憎恶,担负着文局长应该有的愧疚也忏悔,我发现我这个局外人过的比局里人还要痛苦不堪。

后来,文局长找我谈了一次话,“小田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段时间来,多亏你的照顾。”

“文局长太客气了,其实我做的还有欠缺。”

“也不算客气,这些,你先拿着,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当然还有我的一点心意。”然后文局长把一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抬头看着我。我也读懂了他的意思,然后我笑笑,“谢谢文局长这几个月来的照顾,我还有些事情,所以我想我应该离开这里了。”

“什么事情啊?这么急?呵呵,年轻人,应该多闯闯的。那我就不留你了。”然后我拿起信封,起身回屋收拾我简单的行李。然后阿黄懂事的蹲在我旁边看着。

我很讨厌这种“你懂我懂,然后大家一起装不懂”的场面。演戏的时候,最好要真情流露,于是在我离开的时候,阿黄在他家门口撒了一泡尿作为纪念,就像好多人在古物上留下一笔“阿猫阿狗到此一游”一样。然后我背着行李,抱起阿黄,长舒一口气,离开了这个让人纠结的地方。

 

 

 

 

 

 

 

 

 

 

 

 

 

 

 

 

 

 

 

 

 

四、一树苦涩的花

离开了夏河西这个有着妖冶名字的地方,我买了一辆破旧的山地车和一个棕黄*河*色*蟹*的很结实的旅行袋,来承载我和阿黄全部的家当。就这样,我们沿着国道一路行驶,当然,阿黄开的是1111路。田野在两侧飞快的向后奔去,许久,我们才看到一丝人烟。

“婆婆,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向路边一个闭目养神的老太太问着路,然而她却不理我。然后我发现她牙关咬得很紧,脸色也不太正常,才知道出事情了。然后我慌乱的在路边小店买了一些冰镇的饮料,给老太太喝了些,然后把她转移到阴凉的地方。用店老板给的纸板儿给老太太扇着风。

阿黄舔着冰棍,我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饮料听着店老板给我讲述这个悲苦老人所有的苦楚。

老妇人的丈夫在文*河*革*蟹*的时候经受不住非人的折磨,自杀了,留下了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嗷嗷待哺。在亲戚的扶持下,她靠着地里少的可怜的收入,养活五个孩子。她经历过八几年的洪水,村里的槐树皮被人吃干净了。她留下三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在家吃着仅有的粮食,带着两个孩子进山里逃荒,帮人家干脏活累活来换取少量的食物。还好,一家六口都活了下来。

两个女儿先后嫁了出去,日子有些宽裕了。所以老妇人用一辈子的积蓄盖了三间平房,离开了低矮漏雨的老屋。女儿经常会回来看望,经常给母亲一些钱。不过,这钱在母亲手里呆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三个儿子手中。老妇人很溺爱三个儿子。

然后大儿子结婚了。婚后第二年在大儿媳妇的劝唆下,大儿子结结巴巴的和自己的老母亲说着分家的事情。然后老人带着剩下的两个孩子从新盖的平房里搬了出来,住进了低矮的老屋。

然后二儿子也要结婚了,没成想,娶到了一个泼妇。因为这个女人比他小五岁,所以每天全家人像祖宗一样供着她。圆房那天,这泼妇跑到房顶上,二儿子疯了一样往房顶上泼水,才把她逼下来。她吵着要吃白面饼子的时候,老妇人甚至跑到女儿家里弄来一升白面来给那个泼妇蒸馒头。那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白面,平时都是吃红薯干,红薯面饼子。即使这样,一年后二儿子还是温温吞吞的和老妇人讨论起分家的事情。然后老妇人找来了三个儿子,合计了一下,让大儿子和二儿子帮三儿子买了一块地,盖了几间屋子。然后,老妇人带着三儿子过着。然后就是历史的重演,现在老人自己住在两间低矮的破屋里,三个儿子每月给老人固定的生活费,但是老人没有人照料,只有女儿回家的时候才会帮她收拾一下,给她一些钱。

“造孽啊!人在做,天在看。你说这仨儿子这么对吃尽苦头才拉扯大五个孩子的老母亲,他们就不怕遭天谴?”老板有些激动了,然后我看到老太太似乎快醒了,赶紧拉拉这老板的衣角,老板很明理的闭紧了嘴巴。

“老奶奶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谢谢了。”

“对了老奶奶,听说您那里有屋子,我可以租住么?我这里有些钱,但是我还没有找到旅馆,可不可以让我在您那里住些时日。”

“可以,其实我这个老太婆都入土半截儿的人了,也不需要什么钱。你喜欢就来吧。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我和阿黄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安身的地方了,感谢上帝的老妈。

我们来的第一天晚上,是在帮老太太逮老鼠中度过的。阿黄叼住两只,我只消灭了一只。然后老太太兴奋的都踮着小脚儿开始在屋里乱转了。这几个鼠辈看来困扰她很久了。

第二天我差一点儿就被老太太的三个儿子暴打一顿,许久没有出现的他们来到这里,向我要住宿费、伙食费、电费等等一系列的费用。然后在老太太满怀歉意的目光中,我给了他们二百块钱,获得了在这里居住的合法权利。房子很旧,但是很干净,估计老人每天都要打扫擦拭。我躺在土炕上,阿黄偎依在我旁边。我究竟在干什么呢?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在这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闲暇最平淡的一段生活。每天听着鸡鸣起床,然后我和阿黄陪老人一起散步。吃过早饭就去隔壁的五金商店当短工。头发长了,还是老人给我剪的。她的手很巧,给我理的头发干净利落,还帮我缝了一个很漂亮的荷包。我把挣来的钱帮老人翻新了房顶,这样雨季来临时,家里就不用奏响锅碗瓢盆叮当曲了。

仲夏的夜晚,我坐在板凳上,阿黄趴在一边,听着老人讲大跃进时期的故事。那时候,地里种的都是红薯,人们吃的是红薯面,晒的是红薯干,烙的是红薯饼。挖完红薯要洗干净,定时定点的。每个人分的小山包那么大一堆儿,晚上必须洗干净。但是没人能完成任务。大家为了不挨罚,只能把红薯扔到井里面。她甚至给我讲起文*河*革*蟹*时期两派相互战斗的故事。两派纠结几个村镇相互斗殴,经常死人。老百姓晚上不敢在家里睡觉,怕做了糊涂鬼,只能在田间地头以天为被大地为床,睡个囫囵觉。

只是老人从来都没有讲过自己的生活,她将近半个世纪来所受的苦难。她从来没有和我讲过三个不孝顺的儿子留给她多少困窘。她总是笑着看着满天的星幕,然后对我说,“孩子,你是个好人,但是好人有时候没有好报的。如果在这个地方呆腻了就赶紧启程吧!”

这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太太说,这里有家的味道,让我很喜欢。阿黄在这里泡到了一只可爱的小花狗。而我则爱上了这里静谧的氛围,忙碌里有着淡淡的惬意。这里没有拘束,没有欲*河*望*蟹*,没有利益纠葛。“等到落雪了,我就会离开的。”我感觉自己说的都有些无力。

不得不说,老奶奶做饭是一流好手。她蒸的馒头圆圆的,特别软,吃起来特别香。然后我就想起我老妈蒸的馒头,都是顶上咧嘴儿的,实在没法比啊。每当我从卖肉的刘大爷那里拎回二斤肉,老奶奶总能把饭做得满院生香。阿黄的哈喇子流的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而我总是把碗筷提前准备好,坐在一边看着老奶奶做饭的身影,不知不觉,眼睛便有些湿润。然后当然是和阿黄比赛看谁先吃光啦!这小子舌头一卷,总是比我先很多。然后我直接把碗里的再倒给阿黄,然后阿黄就会像个委屈的小娘子一样看着老奶奶,老奶奶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好日子终归是有个尽头。快乐的人从来都不会预料到下一秒的悲伤。在洒满阳光的日子里,我们积累的太多的幸福。一瞬间的悲哀就会淹没整个世界。老奶奶病了,很严重的感冒引发了肺炎。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奶奶会在这个季节患上这种隆冬时节才容易出现的症状。医生也看过了,药也吃了,可是老奶奶却一天天憔悴下去。每天晚上听着老奶奶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只能默默的递上一瓣剥好的橘子。老奶奶总是一边吃,一边看着我,说:“要是有你这么个孙子该多好啊,呵呵!”然后我就扭头出了屋,我不想让老奶奶看见我脆弱的样子。泪水汹涌的像绝了堤一般。那是我第一次感到那样无助。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触碰到死亡的脚步。花开花落,一叶枯荣,我想挽留,却阻止不了时间的肆意横流。

老奶奶的几个儿子来看过一次,没什么太多的话,老奶奶也很激动。虽然还是有些咳嗽,但是我发现老奶奶的脸一场红润,她在极力的忍住不让自己咳出来。三个儿子和老奶奶聊了大约半个钟头就走了,走的时候和我要了这个月的房租。那天老奶奶很开心。我心里也很开心,跑了三趟,老奶奶的三个儿子总算还念些亲情。

但是老人还是没有撑到落雪时分,当视野里能充斥着一树树黄花的时候,老人在睡梦里离开了世界。我哭的很伤心,本来想拿出所有的积蓄的一半给老人的三个儿子想要在老人后事上帮些忙。没有想到,三个不孝顺的儿子把我告上了法庭,说我谋害了他们的母亲。我不想让法医给老人检查。法医那套工作程序,实在是太血腥了。我不想老人去了也得不到安静。三个儿子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利益。然后我和他们谈了一下,把本来就想给他们的钱给了他们,然后一切都不了了之。

老奶奶的葬礼很是喜庆,亲朋好友坐在一起吃顿丰盛的午餐,喝喝酒,算是给老奶奶送行了。我看着相框里老奶奶苦涩的笑容,然后一种悲苦凄凉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心头。阿黄这时候也显得非常不安于慌乱。他把小花踹了,然后和隔壁的一只土狗打了一架。我知道,我们要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我给老人的坟头添上了一抔新土,阿黄矗立在一边,默言不语。周围白色的茅草像倒立的流苏一般,秋虫也在寂寞的独唱。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哀伤。这时候我想起老人的话,好人不一定都有好报。原来老人太了解自己的三个儿子,怕我有所闪失,所以催促我赶紧离开。然后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那时候阿婆应该很纠结的想着如何让我平安的离开。是我让阿婆走的有些牵挂了。然后泪水又一次漫过了整块云天。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够使我们的内心产生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律。在这个没有信仰的社会,金钱衡量了物质的一切,但它终究是个玩物。人,终归要有所畏惧,然后才能无愧于自己。阿婆你去了,可我和阿黄依然要行走在这个物质社会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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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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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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